江平先生的八十年,不只书写了一部汹涌澎湃的人生履历,更锻造出一种只向真理垂头、绝不向命运屈从的精力。

  为飨读者,本报经江平先生允准,特拓荒《口述自传》栏目,将江平先生口述、陈夏红收拾的《沉浮与隆替》一书的精彩片段奉献给读者,透过江平的法学人生,咱们亦能够窥见我国当代法学的“沉浮与隆替”。敬请重视。

  我1951年出国的时分,从告诉到动身准备时刻很短。其时,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工作,便是去买几本中文的法则书,以便对专业有所了解。

  谁知这一计划,马上遇到当头一棒。其时的纪律中有一条,便是禁绝带任何旧法的书本。咱们去苏联是学习革新的法则,我国的旧法现已彻底被废弃,旧法系统也被打烂,旧法的思维更不能承继。为了免受旧法的毒害,应该是彻底从头学起,禁绝带旧法的书本。而其时咱们自己又没什么法则,更没有新我国自己的法则书本。这样在咱们的行囊中,仅有的书本便是一本俄语词典和一本俄语语法,我就这样游进了苍茫的法则大海。

  这个做法和苏联的十月革新很不相同。他们没咱们革新中的“废弃伪法统”,或许叫废弃原政权悉数法则的做法。旧俄时的民法典并没有被废弃,而仅仅把土地私有准则废弃,婚姻准则没废弃,个人产业权利也没废弃。恰恰相反,列宁提出了要赶快拟定新的民法典,以替代旧的民法典。正是在列宁的领导下,在艰苦的内战和反抗外国侵犯的情况下,只用了五年多的时刻,在1923年就公布了《苏俄民法典》,替代旧民法。《苏俄民法典》公布之快,在许多实施革新、变革或共同(如法国、日本、德国)的大陆法国家中是名列前茅的。

  苏联的法则,也很少触及旧俄年代的法则,简直悉数课程都是冠以“苏维埃”三字。当然这是新的法则,是从十月革新开端的法则,任何课程都要先从十月革新的两个法讲起:一是《平和法则》,二是《土地法则》,都是列宁签署的。前一个是完毕了帝国主义战役,后一个是完成了土地国有化。

  而反观咱们,把曩昔的法则都叫做旧法,一概都废弃,一棍子打死,那曩昔的法则教师和司法工作者,一会儿都变成了“旧法人员”,全让靠边站。回头看这段前史,这个决议计划真是引发了不良的结果。有一次,华东政法大学何勤华教授就跟我提出,咱们废弃六法全书终究对不对?法则终究有没有必定的承继性……这样一些问题很能够让咱们来考虑。法则作为社会的规矩之一,假如一个社会把本来悉数的法则都废弃,那等于是说,咱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法则,咱们悉数都要从头再来,这就很荒诞了。

  比方说婚姻,便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。曾经的婚姻法所认可的合法婚姻,现在婚姻法废弃了,莫非这些婚姻也都变成了不合法的吗?1956年下半年,法则的承继性问题是咱们评论较多的一个问题。比方上海复旦大学的杨兆龙教授,就写过一篇文章叫“法则的阶级性与承继性”,乃至因而引发了学术界和实务界关于法则的阶级性与承继性的评论。当然,到反“右”开端后,这篇文章也成了将杨兆龙划为“”的依据之一。从这一点来说,我国对待旧法的情绪,比十月革新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60年后的今日,咱们依然没有一部共同的民法典,法则系统有必定规划,但也不是十分完善。咱们着重先破后立,着重但凡旧法悉数废弃,彻底否认了法则的可继受性。假如以今日的眼光来剖析,哪一种方法更为可取呢?

  民法课是我去苏联学习后当即发生爱好的课程,无法许多名词术语不明白,想找中文相对应的词语,又得不到回答。俄语词典中是没有这种法则术语的。所以,许多概念依然只能在俄文中去了解。例如,民法中有一个很常常会呈现的词叫“Cделка”,词典中译为“买卖”,但是翻译为买卖怎样也不通。过了良久之后,一个偶尔时机我才了解这一个词便是“法则行为”。我很古怪,这个词既无“法则”的意思,也无“行为”的意思,怎样叫“法则行为”呢?

  比及1956年回国到北京政法学院执教后才知道,本来苏俄民法典的系统、准则中如债务、物权、法则行为、要约、许诺等和德国民法中的根本概念是共同的。我又困惑了,学了半响的苏俄民法的根本系统、准则怎样和西方国家是相同的呀!

  今日想起来,最初的确太天真了,认为革新的便是簇新的,便是与本来的毫无相通之处。其实革新无非便是在旧的东西基础上,取其有利,去其无益,革新怎样能否定继受性?法则怎样能否定继受性呢?!

  前者首要表现为对国家产业的特别维护,确立了国有产业返还请求权不受任何时效约束的准则,然后表现了所谓与私有制国家互不相让的准则:私有制国家确立了私有产业神圣不可侵犯准则,公有制国家确立了公有产业神圣不可侵犯准则,这一根本观念至今仍在我国表现。后者首要表现为将民法典调整规模局限为商场范畴,因而,在民法典外又独立拟定土地法典、劳作法典与家庭、婚姻、监护法典。土地国有化后制止土地流转,集体化后又把国有土地交给集体农庄永久无偿运用,扫除在任何规模内的商场买卖之外。劳作力当然更是如此,家庭、婚姻联系也从传统的民法典中扫除出去,承继法依然保留在民法典内,由于依然有一些私家产业能够承继。

  变革开放后,我国有关民法调整规模之争,仍是这种商场本位观念之连续。今日咱们拟定民法典,土地联系和亲属联系回归民法典已无任何争议,劳作联系尽管也是相等主体之间的联系,但现已独立于民法之外,也独立于1999年的《合同法》之外,的确也无必要再回归民法典之中了。